十四。憂鬱拒學
雖然兒子那種像不定時炸彈的解離狀況不再出現了，但打從精神病房住院回來後的兒子開始變得越來越鬱鬱寡歡，常常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床上發呆，問他怎麼了，直說人生好無趣，活著沒有意義，還直問我，人生的意義跟目的是甚麼，這樣簡單的問題常常也是讓我答不出個所以然，其實每天渾渾噩噩過日子的我也沒有比他睿智到哪去。
想死的念頭似乎還縈繞在他腦際，只是他意志消沉到連行動的力量也都沒有，不過起碼憂鬱的狀況要比躁鬱的狀況好面對了。
這段時間針對所謂人生意義的議題我不斷的跟他進行開導，只是這樣的人生哲理要回答得清楚並非易事，儘管我稱不是是甚麼人生導師，但總也不能讓孩子就這麼意志消沉下去吧！我還是得要想辦法積極讓他對人生重燃起希望。
出院後，兒子開始拒絕回去學校上課，他說念書一點意義都沒有，回學校幹嘛，他討厭上課，討厭書本，更討厭考試，他恨死了學校。現在他倒是很清楚的表達了他心中對於課業的厭惡，不需要再矯揉作樣。
面對拒絕回學校的他，我只能先無期限的跟學校請假，學校輔導室的老師聽了他的狀況很為他擔心，好幾次想來家裡拜訪，但兒子卻連老師的電話都拒接。
在家除了吃飯洗澡外，他終日將自己關在房裡，整天就是面無表情的盯著面腦螢幕或滑手機，精神科醫生的憂鬱藥量持續增加，只是藥物對病情似乎沒有太大的作用，兒子甚至後來連醫院回診都不想再去了，每次都是我苦婆心半求著他才好不容易哄他回去。
不過可以慶幸的是每晚他依舊會要求我陪他就寢，趁著每天睡前的時光，我儘量跟他持續對話與溝通，儘管有時他也不太願意跟我聊甚麼，但起碼還願意讓我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儘管這樣的對話說不上諮商，但也算讓父子有機會重新面對與接受彼此。
經過幾次與他的睡前深談後，他慢慢的吐露他心裡的壓力與恐懼，與我原本所想像的差不多，兒子自幼原本就是天資聰敏，各方面的表現都相當的優異，而這也讓身為父母的我們容易驕傲過了頭，在望子成龍的心態作祟下，當然會認為好還要更好，對於兒子的期望也就相對地越來越高，兒子也知道我們對他的期望，他自然很希望當一個我們心目中的好孩子，所以不管喜不喜歡，為了討爸媽的歡心都會勉強自己去做，所以參加各種競賽比賽，他都不敢說不，當然我們對他的期許也變成他自己的壓力，而一路以來他在各方面優異的也都盡如人意，家裡媽咪甚至驕傲的為他準備了一個櫥櫃專門展示他歷年來征戰得來的獎盃跟獎狀。
國小畢業前夕，他受到鼓舞想擠進私中一路拚直升然後上台大，儘管私中的錄取率極低，但沒想到他居然還是低空掠過，在他跟媽咪歡喜慶祝上榜的同時，其實我心裡已經有一絲絲的隱憂，一路順遂的他有可能就這麼的一帆風順下去嗎，其實我還寧可希望他可以遭遇到一些小挫折，要不然遇到不可承受的失敗時就怕他無法獨力承受。
上明星私中後，擠進窄門的都是各方菁英分子，所有同學們都不是泛泛之輩，想要在這樣的環境中依舊保持名列前茅的成績，自然要花更多的苦工及時間。
兒子每天天未亮便揹著快十公斤的沉重書包出門，等到晚上補習班結束回到家都已經過晚上十點，他這樣日復一日的課業壓力，比起我當年國中時有過之而無不及，更慘的是這樣的努力成績並不如他的預期，對於每次考試僅落到中間的名次，他沒有辦法接受，甚至連他拿手的數學居然也有低於八十分的時候，更別說以前幾乎滿分的英文然差點不及格，我對於這樣的成績其實也經認為很不錯了，但是給他的鼓勵他根本聽不進去。
讓他更沮喪的是班上的好幾位學霸，人家整天打電玩考試都可以輕鬆滿分，再加上一些同學對他的的言語霸凌及嘲諷，他徹底崩饋了。
但他沒有辦法接受他資質不如人，表現不如別人，更不願讓爸媽對他失望，所以他努力的壓抑心中的所有壓力，但人的承受度畢竟是有限的，最後無法負荷的身體開始出現的問題，終究承受已久的壓力一次爆發，然後就展開了接下來這一連串的劇情。
一開始他可以推拖是身體有病出了問題，不願正視問題的源頭，當他了解到這些所有的病痛都是心因性的問題後，他的身體痊癒了，但他依舊逃避不願接受他心裡面真正的感受，不願意去承認那個不夠完美的他，更怕我們無法接受那個不夠優秀的他。
於是他藉由各種的人格上的解離，昏厥，甚至短暫失憶來逃避面對自己，儘管我不斷的跟他我不在乎他在課業上的表現如何，成績不能代表一切，學業不及格不代表就是世界末日，但他根深地固的觀念卻很難在一朝一夕改變。
「你現在可以說你不在乎，但我沒有辦法，你們給我的壓力已經變成我對自己的要求了，我沒有辦法接受我自己比不上別人，可是我又沒有辦法努力，與其這樣，不如就放棄算了，反正不管我怎麼努力都不可能會做好。」，他的自信心被徹底的擊潰。
拒學，一個我不曾聽過的名詞，如今成了我所要面對的課題。
沒了精神解離的兒子彷彿變了一個人，從前愛的喜歡的事幾乎都變成很討厭，彷彿是過度的與過去切割藉此來表達他心中長久以來的積怨，而這或許就是他所說他很恨我們的原因，認為都是我們讓他變成這樣子的，都是我們的錯，父母對他的期許反而成了他窒息的主因。
以前愛看書的他，現在別說學校的課本了，不管甚麼書他一看到就會抓狂把它丟的遠遠的，更別說以往那個喜歡跟我遊山玩水的他根本都不再願意出門，整天將人埋在電腦螢幕前面，無意義的將自己沉浸在 YOUTOBE 的世界中，手遊一個換過一個。
但整天將自己放逐在3C的領域中，時間一久又會讓他無聊到更躁鬱抓狂，常常心情不順喊著無聊就要我幫他，但是這時候我不管我有麼建議，像是是出去騎車運動，看書，看影片追劇，彈琴，玩手遊或打電玩，當下沒有一件他願意做，所以常常就是父子倆僵在房中，他甚麼都不想做卻又要我負責找事情給他做，然後就這麼的拗著直到他累得上床上昏睡過去，好在通常一覺過後情緒又可以稍微恢復平穩。
這段時期的他，身體內彷彿還是有一個自我保護的機制，當他的理智線逐一斷線到無法控制的時候，昏睡成了最有效的方法，事後我常常笑著跟他說：「當你躁鬱情緒累積到一個你無法負荷的地步，你的腦袋需要重新開機一下才行。」
沒有回學校的他整天關在房間裡讓這樣的惡性循環越來越嚴重，學校的個輔導老師很擔憂，頻頻來電關心但兒子依舊不想接電話，更別說想來拜訪更不可能，對此我也是一籌莫展，該不會真的從此成了中輟生了吧！
這段時間白天我依舊要上班，家裡就只有阿公阿嬤陪他，不過說是陪，也只是幫他準備三餐，晚上我下班回家後他才會繼續的纏著我陪他，要我找事情讓他做，他整天無聊到快死了，但真的認真想幫他，他又甚麼興趣動力都沒有，有幾次又試著提到回學校的事情，他又馬上會不爽到變臉，現在不僅學校成了他的禁忌話題，連學校的課本也都要從他的房間內消失。
對於這樣重度憂鬱情況，親友對於他用藥依舊反對，但若能用藥物適度的控制他憂鬱情況不要繼續惡化我還是不願放棄。
或許他的心理影響了他的身體，身體又影響了他的心裡，並不是他不想開心，或許是他連想要開心都開心不起來吧。身心兩者交互作用下，他的憂鬱就陷入到無窮的迴圈之中。
過度無聊的日子讓他對於生活更提不起勁，這樣灰暗的日子對他的病情有如雪上加霜，他自己也厭惡陷入到這樣的窘境裡。相形之下，之前身體不舒服的症狀反而比較讓人比較好面對，現在身體無恙但心理問題反而讓人更棘手，不知道該要如何處理與面對他的情緒，他在憂鬱與躁鬱之間遊走，就好同一顆不定時的未爆彈，隨時都有可能會爆發，而且常是沒有任何的跡象，就連事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八年級上學期轉眼也要結束了，老師要我先不要擔心上學的事情，就讓利用暑假期間好好的去調適一下的心情，在起碼現在身心症及精神上的問題都不在了，可以好好面對與化解他心裡的壓力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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