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天使 - 12.回憶兒時－青鳥的天空

十二。回憶兒時

住院的第一天晚，打了鎮定劑的兒子被綁在安全室的床上，床上的他依舊滿眼血絲的怒望著我，絕望的眼神彷彿不斷的在問著我「為什麼！為什麼！」

望著隔離室中的孩子我整晚無法入眠，我憔悴的坐在空蕩蕩的醫院迴廊上，我也一直很想問，我到底把我的孩子怎麼了。

十五年前，跟現在一樣的秋末時分，兒子也是誕生在這台大醫院。

兒子的誕生可以說是個意外的驚喜，當時媽咪依舊陷入在連續流產兩次的憂鬱情緒之中，本想等她的身心調適好一點後再重新面對是否還要繼續努力的問題，所以當醫生告訴難以受孕的媽咪又懷孕的時候，我們是開心得又擔心了起來。

這次懷孕就跟前兩次的狀況一樣，不到三個月便又開始出血，有了前兩次的傷心經驗後，這次讓媽咪好好的打安胎針養胎，儘管每次好幾千塊的安胎針不便宜，即使路途遙遠我們依舊在所不惜，如果這一次再錯過了，沒有人可以保證還有下一次。

不過當我們每次看著超音波上孩子心臟努力的跳著的時候，一切的辛苦都有了代價。

只是人算依舊不如天算，懷胎七個多月的時候，在一個無預警的下午兒子迫不及待提前來到人世間報到，不足月的他出生時不到一千五百公克，他瘦弱嬌小身軀不過一個巴掌的大小而已，他一出生便被移入到小小的保溫箱中，的手上插著比他手臂還大隻的針管，連餵食都要透過細細的鼻胃管用小針筒一點一滴的注入，該是讓人開心的彌月兒子一個人在醫院的保溫箱孤零零的度過，在這四十多天的日子去探望他的我只能暗地期許他要努力加油。

隔著保溫看他奮力的呼吸著，那種的不捨心情總是會讓人忍不住鼻酸，才剛出生，就要面對如此多的考驗。

看著保溫箱的他，擔心他沒有辦法順利進食，擔心他會忘記呼吸，看著他嬌小的手腳吃力的揮動著，只盼望他可以努力長大順利出院。

好不容易等他長到兩千多公克，我們開心的帶著寶貝離開醫院回到我們為他準備的小窩，剛回家後的他並不好帶，身體上許多地方都尚未發育完成，寶貝脆弱得讓我們每天都擔心受怕，甚至連他睡覺都要裝上呼吸監測器才能安心，但半夜睡覺的時候只要一有風吹草動我們還是常會被自己嚇醒。

打從他出生我便一直睡在孩子的身旁，半夜哄他入睡的時候，他總要我將手掌放在他的胸口才願意安穩的睡去，當我輕輕的哼著搖籃曲伴著他入眠得時候，心裡面只希望他可以平安健康的長大就好。

半夜常為餓醒的他張羅餵奶，為他濕紅小屁屁換尿布，在寂靜的夜裡地將他抱在胸前輕輕拍嗝，每個夜裡等他睡安穩後我才能入睡，總是黑著眼圈的我不覺得有甚麼特別辛苦，只希望可以呵護著他長大。

一出生他便與台大結下不解之緣，早產兒需要做的檢查他一樣都沒有少，怕寶貝腦部發育不全做了詳細的腦部檢查，怕他有先天性的心臟病，小小的年紀就要進行全身麻醉進行心臟超音波，怕他的視網膜發育不全，壓著哭得斯聲力竭的他讓醫生拿著比他眼睛還大的手電筒做檢查。

儘管老天爺庇佑兒子沒有麼重大的先天性缺陷，不過在醫生們細心的檢查下驗出兒子有甲狀低下，從此還不到一周歲的寶貝，幾乎每個月都要在回診中歷經讓人撕心裂肺的抽血，每回關暗了燈的屋子裡只見護理師們滿頭汗，輪流壓著已經哭得失聲力竭的兒子，卻還遍尋不到可以抽血的血管，兒子哭聲越來越虛弱，他的媽咪已經難過氣到都快飆人而不敢在現場待下去，看著他細小的手腳遍布針孔，只為了那幾CC的血而已。

從此幾乎帶他回台大變成了我主要的工作，從定期的甲狀腺抽血檢查，但後來的早產兒發展定期追蹤，甚至到有容易蛀牙體質的他，不到三歲便開始穿梭在醫院的牙科診間，歷經著連大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牙科治療，看著他小小的身軀被五花大綁的綁在診療椅上，儘管有輕微的麻藥，但是看著在被器具嚇到哭著喊的他，我的心比誰還不捨。

在歷經了醫院各種細心的追蹤檢查，兒子總於順利的趕上一般孩子的生長進度，原本甲狀腺低下的問題也在持續用藥後獲得改善而不用再服藥了，他的人生一開始就比別人來得艱辛，但爸媽對他的愛卻不會因此而有所不同。

在期待寶貝健康長大的時候，老天爺又意外的差點將他從我們的身旁奪去，一日他無預警的血便嚇壞了家裡所有的人，趕緊將他送往急診的時候，卻得到急診醫生漫不經心的說要我先檢驗然後回家等報告。

可是一整晚拉血拉到臉色蒼白的寶貝躺在床上已經奄奄一息，顧不得已經是半夜時分，我們趕緊又抱著他送往另一家醫院，好在有經驗的醫生一見到兒子的狀況二話不說趕緊安排病房進行緊急治療，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將染上棘手沙門氏桿菌的他給搶了回來。

從小每晚他都總是賴著要我陪他睡覺，要我說床邊故事給他聽，但我我看過的童話故事不多，跟他說的多半都是我瞎掰改編的歷史故事或電影劇情，但他依舊每次都聽得津津有味，每晚總是等到他沉沉的睡去後我才輕輕的離開他回房睡覺。

半夜我很常莫名的被驚醒好幾次，一個晚上起身幫他蓋被子兩三次是很平常的事情，每次半夜做惡夢的他大喊的都是爸爸，他知道我總會在第一時間趕到他的身旁安撫著。

說真的，打從他出生後，我幾乎沒有一覺到天亮的夜晚，但我卻從不引以為意，即使在睡夢中兒子的掛念也沒有停過。

當兒子開始牙牙學語跟學走路後，我對他的教養更加用心，雖說不是照書養，但是育兒寶典我一本都沒缺，希望在他發育的黃金時期給他最適當的環境，也更希望從小可以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所以慢慢地我成了一個生活要求甚嚴的嚴父，不過儘管如此我還是極盡可能的耐著性子陪他，陪他浩上一兩個小時的吃飯時間，陪他玩玩具也耐著性子督促著他收拾，要求他養成規律的生活，起床、吃飯、睡覺甚至看電視的時間都會一一的規定與要求，不希望他從小養成沒有時間觀念跟任性的習慣。

但是凡事我也盡量以身作則，我深信身教重於言教，我對孩子的愛雖然不像他的媽咪常常掛在嘴邊，但我盡我所能的在他成長的過程中一路陪著他。

陪他一起看我選的兒童節目，陪他看書識字，陪他一起玩玩具，教他騎車、游泳，帶著他一起爬山健行，沒有兄弟姊妹的他我成了他的唯一玩伴，而他也成了我重回童年生活的藉口。

開始上學後，天資聰敏的兒子一開始便有驚人的學習力，媽咪希望提供所有可能的資源讓他可以比別人更優秀，在幼兒園當別人還在學123的時候，他已經開始撥算盤學心算，當別人還是學ㄅㄆㄇ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在背誦唐詩，媽咪對他的期許甚高，而做老爸只能一路陪著兒子盡所可能的去發掘兒子所謂的天賦。

上了小學資優班後，我當然也成他的家庭教師，除了課業也幫著他一起準備學校各種作業或是資優班的專題，也陪著他一起準備應付各種不同的比賽，我在他的心目中彷彿是個全能的老爸，但其實我沒有那麼全能，只是願意多花點心思陪著兒子而已。

其實教育孩子的主要工作會落到我的身上，主要也是因為他的媽咪除了嘴巴會要求之外，基本上沒有太多的耐心陪著孩子一起耗，在她的觀念裡，認為孩子成長自己來就可以了，凡事都要自己想辦法努力跟解決，在我的眼裡基本上會認為她是把孩子當孤兒養，而這當然跟我認為孩子需要大量的關懷與陪伴的價值觀相差甚遠，因此為了孩子的教養，夫妻間的摩擦也就越來越多。

每晚督促他複習功課的時候，我對他嚴厲的要求其實不是希望他非得要考到甚麼樣的成績不可，只是希望他盡可能早點完成該做的事情，不要拖拖拉拉浪費時間，完成後他可以早點休息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去看電視或者是去玩。

當然有時我的耐性也會被他常分神的態度給磨盡，所以當我沒了耐性的時候就會突然變成那個他口中那個可怕的爸爸。

每當他不可理喻或者是講不聽的時候，罰站成了最常的處罰方式，即使我要教訓他我也很少假借其他的器具，多半都只是用手打他的小腿，打他的目的不是只是為了發洩我心中的怒火，而是真的希望他知道他錯在哪裡，用手打在他的身上我可以知道力道的大小，其實他疼我也痛，但是事後我都盡可能會跟孩子溝通，讓他知道為何我要生氣，如果孩子連被處罰了都不知道錯在哪，那這樣的處罰有何意義，我氣得要命他卻不知道我在氣甚麼，那這樣有麼意義。

我堅信鐵的紀律依舊要在愛的教育之下。

小學一路以來的成績我都很滿意他的表現，不像媽咪認為他好還可以更好，以兒子為榮的媽咪替兒子報名了各種比賽，每次帶著他遠赴各個考場的時候，兒子的辛苦與壓力我可以體會，陪著他一起準備的我都會覺得累了，更何況是要去面對的兒子。

有時我還甚至希望他的表現不要太好，很怕他會像媽咪一樣，對自己的要求越來越高，擔心他爬得太高會跌得越痛。

在孩子的成長路上我盡我所能的給他最多的關懷，卻沒想到對他的期許要求反而成為掐住兒子的魔手，當他說他恨我的時候，其實我心裡比他還要恨我自己，是我，是我把孩子從天使變成一個惡魔。

隔著窗我不斷地跟孩子說對不起，但卻不知道他是否願意原諒我這個愛他比愛自己還深的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