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的天空

靜靜的夜，黝黑的高速公路上一盞盞的車尾燈稀稀疏疏的在車前晃動著，身旁的思芬已經抱著她最心愛的小熊靜靜的睡著了，車內就只剩維祥一人獨自在午夜裡開著車，儀表板旁的電子鐘已悄悄的過了午夜三點，不過路旁的指示牌也才剛閃過清水而已，看來到高雄恐怕要天要亮了。

車廂內靜靜，他調小音樂的音量，就怕吵醒熟睡中的寶貝女兒。

其實會這麼趕著南下也是因為假期就沒剩幾天了，說好要陪女兒去海生館的，上一次已經爽約過一次了，這次說什麼也不能再讓女兒失望了，所以趕在剩下兩天的假期拼著夜車南下，不過這次會南下其實還有著另一件事。

說真的，都已經快七年了，如果不是那天的那一通電話，他還真的都快要忘記她了，那個曾讓他又愛又恨的女子－秀芬。

那晚才剛哄寶貝女兒睡著，沒想到電話就響了起來，他連忙接起電話。

「對不起！我找 張維祥 先生。」

「我是，你哪位？」

「我是李秀蘭，是李秀芬的妹妹，你還記得嗎？」

聽到電話那頭女子的自我介紹，維祥嚇了一大跳，都這麼多年了，沒有想到居然會接到她妹妹的電話。

「嗯！我記得，你…你姐還好嗎？」都這麼多年沒有音訊了，這突如其來的電話真的有點唐突，一時間他竟不知道該問候些什麼。

「我姐已經過世快八年了。」

「死了！怎麼會…」維祥一聽心中如遭雷擊一般，整個人瞬間呆掉，這麼多年沒消息了，沒想到一有消息竟會是如此的噩耗，而且還是那麼久以前的事。

「其實我知道不應該打這通電話給你的，只是…」

「她是怎麼死的？」

「 張 先生，我想我還是把她生前所留的東西整理寄給你好了，有些是也許你看了就會知道的。」

「寄給我？」

「其實最近因為要搬家，所以才把我姐生前所遺留下來的東西給整理起來，無意中才發現許多的陳年往事，我想有些事情可能你是誤會我姐了，只是都過了這麼久，也不知道你是不是還在乎這些事。」

「誤會？」

「電話裡說不方便，也許你看了就知道了。」

「你還是住在高雄嗎？」

「還是一樣，不過下個月就會搬到台中了。」

「後天我剛好會南下高雄，我想我過去拿就好了。」

「也好，地址還是一樣，我留個手機給你，到了 call 我就可以了。」

掛上了電話，那夜他躺在床上整晚幾乎闔不上眼，眼一闔上，腦海中盡是秀芬昔日的身影，沒想到幾個年頭過去了，以為都已經淡忘不在乎了，沒想到這突來的電話，勾起了許多的他曾不想憶起的過往，只是他做夢想也想不到，她居然已不在人世間了

那年他遠赴美國留學，秀芬因家中經濟不允許，不得已只好放棄了與他一同出國的機會，雖然分隔兩地的戀情維繫不易，但似乎對已經在一起五年的他們來說一點也不辛苦，本以為等他學業完成後便可以攜手走向紅地毯的那端，卻沒想到這遠距離的戀情在辛苦的維繫三年後，居然在她的一封分手信中告吹，他還記得那年的冬天好冷，遠在異鄉的他獨自耶誕節的前夕讀著秀芬所寄來的最後一封信，信中的她沒有說明太多的理由，只是覺得累了，希望可以有個人陪伴在身邊，她受不了一個人等他的寂寞。

而就著麼的，他一個人獨自在冰雪覆蓋的遠方帶著心碎的傷痛，而也就在那個時候他結識了同是台灣過去唸書的茹夢，在那最難過的半年裡，是她一路陪著他走了過來，而也就這樣，回台灣不久後他倆便結了婚。

婚前有時維祥還會三不五時的想起秀芬，只是每每想起時總是愛恨交錯，畢竟一起走過了不少的歲月，沒想到最後竟落的如此下場，回台後他曾想過要去找她問個清楚，只是那時身旁已有茹夢的作伴，即使找到了她當面質問又如何，況且那時和茹夢又已有了婚約。

婚後兩個人也甜蜜了一段不短的時光，只是隨著思芬的出生，一切彷彿起了不小的變化，女兒的名字是維祥取的，其實當他見到手中的寶貝女兒時，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腦海中閃過的竟是秀芬的身影，尤其是女兒嘴角旁的紅痣更是讓他想起了秀芬，所以他將她取名為思芬。

本來寶貝女兒的出世應該為甜美的婚姻生活多添幸福的氣氛，不過自從思芬出生後，維祥整個心思全都落在寶貝女兒的身上，從小幾乎除了媽媽餵母乳的時間外，只要他有空，幾乎都是他在照顧著小 baby，起初茹夢還慶幸老公如此體貼幫她照顧小朋友，只是漸漸的發覺他似乎做的有點過了頭，反而將她冷落到一旁，還常常為了小朋友的事對她大發雷霆，在他的心目中似乎除了女兒外，再也沒有她的存在，她想都沒想到，她居然會吃她女兒的醋。

本以為初為人父的他難免用比較多的心思在小孩子的身上，所以儘管茹夢雖覺得心裡頭有點不是滋味，不過想想也就算了，只是沒想到小朋友越大，維祥黏她黏的越緊，晚上他寧可陪著女兒一塊睡也不願與她同眠，每天下了班一有時間便陪著女兒一起看書玩耍或看電視，在家裡彷彿當她是空氣一般，她心裡頭越想越不是滋味，為此她好幾次向他抱怨，而維祥卻總認為是她借題發揮無理取鬧，真的讓她對於這樣的婚姻生活越發越不能忍受。

而思芬也是黏著老爸黏得緊，茹夢幾乎管她都管不動，每每思芬不乖她兇她幾句，她便哭得傷心的躲到維祥的身後，一副委屈的好像她在苦毒她一般，這讓茹夢更是火大，覺得這女兒彷彿是他一個人的一樣，看到這樣的情形她真的好難過。有一次為了女兒不吃飯她生氣的打了她一下，沒想到維祥居然馬上把女兒拉到一旁護著她，不僅對她大發脾氣，甚至最後還給了她一巴掌，為此茹夢難過的跑回娘家呆了好長一段時間，不過維祥也知道自己是過分了點，最後還是帶著女兒好說歹說的才把老婆給勸回家，不過這所造成的傷害也為日後的離婚埋下了惡因。

其實日後茹夢會有婚外情其實維祥並不意外，他也知道自己對她真的是越來越沒有感覺了，雖然也知道自己彷彿對她是過分了點，但他也知道日子很難回到從前的時光，尤其是多了思芬之後。

不過最讓茹夢不能忍受的是，維祥知道了她有外遇後他居然可以不聞不問，這讓她再也忍受不了了，當她提出離婚時維祥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默默的在協議書上簽下名字，茹夢真的不知道為什麼，一個她曾如此深愛的男人，最後竟會走到如此形同陌路的結局，這一切都是思芬害的，她直覺得當初不應該生下她的，沒有了她也許她的婚姻就不會走到如此的絕路，說真的，她真的有點恨她自己的女兒。

所以離婚後女兒理所當然的跟著維祥，其實他也不是真的溺愛她，當然有時對她也是有點嚴厲，不過就是疼她疼入心坎裡，尤其每次她哭得傷心的模樣，每每都讓他看了好心痛，他多麼不捨得讓她難過。

車子開著，不知覺的遠方的天邊已經漸漸的亮了起來，高雄總算是到了。

到高雄的時間還早，他先叫醒了熟睡中的思芬，帶著她先去早餐店吃她最喜歡的飯糰加米漿，飯後帶她在愛河畔的閒晃著，走累了便坐在一旁的露天咖啡座，點著思芬最喜歡的草莓冰淇淋一起享受著。

等到他聯絡上秀芬的妹妹然後到她家的時候已是近中午時分，踏著昔日他曾熟悉的階梯上樓時，牽著手中思芬的他心中是五味雜層。

「爸爸這是誰家啊！」上樓時思芬好奇的東張西望。

「這是爸爸一個朋友阿姨的家。」

「阿姨我認識嗎？」

「你不認識。」維祥摸摸的她的頭，心想著如果秀芬還在，一定也為喜歡思芬的。

進了門後，秀蘭很快的便將秀芬身前的遺物整理好給維祥，他們一起坐在秀芬以前的房間裡，房裡的擺設一如從前他記憶中的一樣。

「這阿姨是誰啊，好漂亮喔！」思芬陪在身旁好奇的拿起桌上的相本翻著，相本中盡是維祥和她舊時的合照，「爸爸這是你嗎？跟現在都不一樣耶！」

「這是姐死前留下來的日記，之前沒發現過，是最近整理房間才找到的。」秀蘭將一本泛黃的日記本交給了維祥。

接過日記本，他一頁頁的翻著，越讀他越是難過…

秀芬的日記裡斷斷續續的寫著...

10/15 今天檢查報告出來了，結果不是很樂觀，醫師建議我要立即開刀切除腫瘤，這事我沒敢告訴維祥，不希望他為我擔心耽誤了他快完成的學業…

11/12 手術後情況似乎稍受控制，不過還是得繼續接受一連串的化療，真的每次都讓我覺得好難受，我好想告訴他，更希望他可以在我的身陪著我…

12/15 今天我問了醫生，他告訴我要痊癒的機會不大，癌細胞並沒有辦法有效的控制住，蔓延是遲早的事，要我自己做好心理的準備，其實這些日子來我自己心裡也有譜，只是面對著維祥不知道該如何啟齒，我真的不想讓他知道我這樣…

12/20 我今天寄了封信給他，告訴他我受不了一個人的寂寞不想等他下去了，其實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向他開口，只好隨便的編了一個謊言，希望他可以對我死了心，可以忘了我…

05/10 最近身子越來越虛弱，坐在床前發呆的時間越來越多，只是腦海裡想的儘都是他的身影，翻著從前和他一起出去玩的照片，感覺好像又回到的從前…

06/22 前幾天聽到了他回國的消息，我好想去找他…

07/05 昨天我忍不住偷偷的去看了他，只是沒想到居然遇到他結婚的日子，他身旁已經多了一個穿著白紗挽著他的新娘子，少了我他還是找到了他的幸福，希望他可以幸福的過下去，如果來生還有緣的話，希望我可以繼續的陪在他的身邊…

看到此處維祥不禁悲從中來，一時間久久不能自己。

這時一旁的思芬自顧自的到處東翻西找的，似乎像是找什麼似的。

「生前我姐有一條你送她的紫水晶項鍊說要和她一起陪葬的，只是不知道她收到哪裡去了我一直沒能找到，如果哪天我找到了，我再把它給你」

「沒關係，那這些她留下的東西我都可以帶走嗎？」

「其實我想她應該就是要留給你的吧！」

「思芬，我們要走囉！」是該走的時候了。

「爸爸你看，我找到一條好漂亮的項鍊耶。」思芬不知道從何處翻出了一條項鍊，隨手就戴到自己的脖子上。

維祥和秀蘭看著思芬脖子上的項鍊，一下子驚訝的說不出來，那條正是方才秀蘭所說的紫水晶項鍊，是維祥第一次送她的生日禮物，

「爸爸我明天就生日了，這個可不可以送我當生日禮物啊！我好喜歡耶。」

「明天？明天就是我姐的忌日耶！」秀蘭訝異的說著，「你怎麼知道我姐的項鍊擺在哪裡的？」

「不是放在紫色的布盒中嗎？我以為放書架後面，不知道怎麼跑到衣櫥裡了。」思芬自顧自的說著，「爸爸！可以給我嗎？」

「當然好。」望著眼前帶著項鍊的思芬，維样他想他終於知道了，他會如此的疼愛她不是沒有原因的…

「爸爸我們要去海生館了嗎？」

「嗯！」離開了秀芬家，在走出巷口時他不捨的回首凝望著秀芬家的陽台，他想他要利用剩下來的下半輩子好好的愛惜照顧她，這次說什麼也沒有人可以再將他們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