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的天空

長長的巷道在細細朦朧的雨絲中延伸到望不穿的盡頭﹐泛黃的街燈在飄落的雨絲中無力的閃爍著﹐街燈下一隻隻白蟻翩然飛舞著﹐一隻隻盲目的飛向燈罩﹐雨絲溼溼的﹐燈罩上就這麼沾滿了一張張白蟻的薄翅﹐然後隨著水滴緩緩地流下。

無人的路上，在地上一片片的積水倒映中飄來一縷粉黃的身影﹐踏在無聲的水上緩緩地走了過來﹐街燈下白皙的臉襯著一顆顆雨珠﹐一雙急切的眼神催促著腳底的步伐﹐一步接著一步走向車站。

走出巷口穿入車站後，小小的候車室裡空盪盪的暗無人煙﹐售票口已拉下了鏽斑的鐵門﹐夜靜悄悄的﹐死寂中只有班駁粉牆上的鐘滴答地走著﹐幽然的鐘聲敲響了午夜的十二點﹐她望著牆上的鐘穿過剪票口踏上無人的月台。

※ ※ ※ ※

擠滿人的月台上人亂哄哄的﹐素月陪著建國在月台上靜靜地等著車﹐眼眶中打轉的淚不敢流下來﹐她心裡捨不得他﹐但卻不得不讓他走﹐望著鐵軌真希望火車能不要來﹐只是遠處火車仍準時的鳴笛穿入了月台﹐在揚起的一陣風緩緩的停靠了下來﹐她抓緊了他的手﹐卻只見他緩緩地背起了行囊。

「素月﹐我走了﹐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好好保重你自己。」﹐他狠下了別離﹐僵硬的腳向前緩跨出一步﹐她緊拉著他的手不忍放去﹐她的淚再也藏不住。

建國轉過身緊緊地摟住素月﹐吻著她的淚珠他說：「相信我﹐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建國放開了她的手﹐背著行李跳上了車﹐坐上車後建國從車窗上探出身子向她揮別﹐她跑過去想再次的握著他的手﹐但火車在鳴笛已緩緩地動了起來

「建國﹗你要寫信回來喔﹗」﹐她對著建國泣不成聲的說著。

「我…會…的…」﹐轟隆的車聲淹沒了他的聲音﹐火車在怒吼中衝出了月台。

她跟著火車走著﹐但火車越開越快﹐她仍不死心的跑著﹐淚不斷地從臉龐跌落﹐在最後的月台盡頭望著他的身影隨著火車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到不見。

※ ※ ※ ※

雨依然細細地飄著﹐她靜靜地坐在月台的座位上﹐一如往昔﹐靜靜的等著﹐他信上說過﹐說他就要回來了﹐儘管日子一天天的過﹐但她仍堅信他會回來﹐她相信他一定會回來的﹐握著手中泛黃的信紙﹐她知道再等一下他就快回來了。

※ ※ ※ ※

黑暗中，一束強光筆直地從鐵軌上穿破過雨夜﹐一根根如銀絲般的雨絲閃耀在光束中﹐隆隆的聲響從鐵軌上震響著傳破原本寂靜的夜。

「小張﹐累了嗎﹖」﹐車長剛巡視回到車頭來﹐從風鏡上看到了兩眼欲沈的小張。

「還好啦﹗」﹐小張輕揉著眼。

「到哪啦﹗」﹐車長找個地方坐了下。

「喔﹗快到內林了。」

「內林﹗」﹐他望著暗矇矇的車外﹐「今天是七夕吧﹗」小張點點頭。

「好像每年的七夕這兒都會下雨﹐記得以前老車長曾告訴過我﹐在二三十年前在內林的車站撞死過一個女孩子。」

「撞死過一個女孩子﹖」

「對啊！聽說年紀輕輕的﹐為了等她的男友天天守候在車站﹐一天晚上在她漫步下鐵軌時﹐一班急駛的快車撞向了走閃不及的她﹐她整個人被撞上了月台﹐死的時候手裡還握著她男友寫來的信。」

「真可憐﹗」

「聽說後來還常有人曾在午夜的車站上看到過她。」

「真的﹗」﹐小張聽了不禁汗毛聳立。

「也許是她死不瞑目吧﹗」

說著說著﹐車已在不知不覺中漸漸駛近了車站﹐在車頭的燈光中，車前玻璃上突然出現一道身影﹐小張在一陣的驚慌中不加思索便急拉下煞車﹐「小心…」﹐尖銳的煞車聲裂破長空﹐鎖死的鋼輪在鐵軌上驚爆出一連串的火花﹐他們倆個人從座位上跌落了下來。

尖銳的聲音畫破空後﹐火車緩緩地停住了下來﹐而停下來的地方﹐一旁的月台上寫著「內林」。

「你在幹什麼啊！怎麼回事﹖」﹐跌落在地上的車長被撞的七葷八素，一臉驚恐的從地板上爬起﹐整個人被撞得昏昏的﹐「你發什麼神經啊﹗」。

「我剛剛看到在鐵軌上有人。」小張連忙解釋著說。

「有人﹖」﹐他們探身車外﹐寂靜的雨夜中，車外除了雨之外還是雨。

※ ※ ※ ※

她站了起來﹐綿綿的雨聲中她似乎聽到了些什麼﹐走出月台她望向鐵軌消失的彼端﹐一點光從夜色中淡著﹐走下月台她輕輕地踢著鐵道上的碎石﹐彎下腰她將耳貼在鐵軌上﹐冰冷的鐵軌微震著﹐隆隆的聲波鼓動著她的耳朵﹐她相信他就要回來了﹐站起身子一道光激入瞳孔﹐滿眼的光暈中刺銳的煞車聲撕裂腦際。

※ ※ ※ ※

火車在雨中停煞在車站旁﹐車頭上跳下了兩道人影﹐「沒有啊﹗什麼都沒有啊。」小張與車長在無人的鐵軌上四處探尋著。

「奇怪﹗我明明有看到啊﹐難道是﹖」﹐想著想著﹐一陣寒風夾著雨絲刺入心骨﹐他們倆不禁打了身寒顫﹐不敢多逗留的他們正要轉身一要上車時﹐他們居然望見…

後面貨車車廂的門緩緩地打了開﹐一道痀僂的身形跨下車廂﹐微胖的身軀在踏過鐵軌後吃力地爬上了月台。

「這怎麼可能﹐貨車廂裡怎麼會有人啊﹗」﹐小張話才出口車長便趕緊用嗚住他的嘴。

那道身影爬上月台後﹐緩緩走向剪票口﹐一個長髮的女孩從陰暗的角落中走了出來﹐她輕輕的挽上了他的手﹐他緊緊的將她摟著，然後一道緩緩的步出了車站﹐天空中雨絲仍不斷的飄落著﹐他倆穿過街角泛黃的街燈底下﹐然後慢慢的隱沒在雨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