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天使 - 11.情緒爆發 @ 青鳥的天空

十一。情緒爆發

接下來在學校的日子，依舊在反覆進班、突然昏厥、或解離暴怒中度過，不過在家裡的情況比前些日子好很多，解離附身的情況少了許多，在家只有零星的發作在情緒不穩的情況下，通常就是在一些我催著他做甚麼事情的時候，像是吃飯、洗澡、睡覺或陪他複習功課，這些都要人不厭其煩的反覆催促，這時就很容易讓他的情緒又突然失控，所以每天光要應付他起伏不定的情緒就很讓人頭疼。

接下幾次的精神科看診中，醫生聽我聊了兒子的近況後，擔心兒子似乎慢慢有憂鬱的傾向，建議我開始使用抗憂鬱的藥物。

對一聽到兒子要吃抗憂鬱藥物，也曾長年飽受憂鬱所苦的師姑第一個反對，她依舊認為兒子的問題是屬於靈的問題，吃藥根本沒用，像她吃了七八年的藥把身子都吃壞了，最後還是靠靈修解決了因果問題憂鬱症才慢慢改善的。

對此我不允置評，不過兒子憂鬱的情況明顯逐漸加劇，甚至慢慢有躁鬱的傾向，常常會莫名其妙的心情低落，或是情緒突然不穩然後人突然斷線昏睡，我彷彿可以感覺到他內心的衝突與掙扎，之前常出現的一些所謂的冤靈不再常出現，反倒是他口中的師父們常常現身，每次變成師父的時候講起話來就活像是一個老靈魂，常常還可以跟阿公阿嬤閒聊及長篇大論，只是師父一離開，瞬間又變成那個兩眼無神的他。

甚至還有一次他突然昏倒後轉醒，居然一臉迷惘的跟我說發生了甚麼事情，他感覺睡了好久好久，隱隱約約中，可以感覺到他心中所謂的白天使慢慢的浮現，而黑惡魔在慢慢的退散，只是面對這種像是人格分裂的兒子，常常會讓我我不知道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還是這些都是他不同的面向的表現，只是他不願坦承及面對心裡的黑暗面，所以才會用這種解離的型態來逃避，有時看著他歇斯底里或正經八百的他，心裡總會想著往昔那個聰敏天真可愛的孩子到哪去了。

現在的他宛如一個躁鬱級的青少年，稍有不爽理智線很容易就斷了，房裡無線的鍵盤滑鼠被他摔壞了好幾回，摔到我都不敢再換無線的，眼鏡更不知摔斷過幾遍，連手機也難逃被摔壞的命運，常常一碰到網路不順或者是手遊卡關，我就準備替手機收屍。

儘管每次他都吼著說再也不碰3C產品，但不到半天，無事可做的無聊情緒反而讓他更加抓狂，所以手機只好一隻換一隻，換到我都只敢買低階的二手機，現在的我也只能暫時讓他沉溺於虛擬的網路世界中，孩子的媽無法接受我放縱與溺愛，但她又怎知整天面對一個未爆彈是如何的艱辛。

每次他當情緒爆發的時候，我都跟我爸媽說他們不要管，讓我來就好，實在也是不忍他倆老來受兒子的氣，於是一次又一次我單獨跟歇斯底里的兒子關在房中慢慢等他的情緒風暴過去，我也不知道我是哪來的堅定意志可以按奈下心中所有的情緒來面對他，或許老天爺早已示警過給了我機會提前做好準備，讓我早幾年接觸禪修讓心中有了信仰與修持，要不然真怕我也會跟他媽咪一樣跟兒子一起崩潰。

其實讓兒子情緒斷線的事情多半也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你每次都這樣.....」通常這都是兒子情緒爆發的開場白，然後就是手上的東西亂飛。

這晚一如往昔陪著他複習學校的功課，念的不順的他又突然發飆，掃落桌上的文具後整個人趴躺到床上去，我想讓他一個人靜靜他卻又不准我離開，每次都是這樣，他發脾氣的時候既不希望我煩他，也不要我丟下他一個人，我就只能小心翼翼在一旁試著平撫他的情緒，不過並不是每次都奏效，有時反而火上澆油，就像這晚。

「都是你，我最討厭你了，我不想當你的兒子，你給我滾！」，突然暴怒的兒子死命地推著我，我只好暫時離開他的房間。

「我叫你滾，你不准待在這個家，你給我出去！」兒子歇斯底里的叫著，在房裡的父母見狀也趕緊出來調解，可是這時的兒子根本不可理喻。

這時我也動了怒火，不願再與他僵持下去，推開他不想再理他「我不想理你了，這是我家，我不需要出去。」

此話一出，兒子更火了，「你不走我走，我不要跟你待在一起，我離家出走自己一個人過就好了。」

「你一個人要睡哪吃甚麼！」

「不用你管！」兒子吼著，說完奪門而出，我追上去時他已經搭電梯下樓，等我到樓下的時候他已經不見蹤影了。

面對著空蕩寂靜的夜色，我四處張望遍詢不到他的身影，這時我趕緊上樓拿機車鑰匙，騎上車在附近的巷弄機街道一遍又一遍的尋找著他的身影。

我電話給爸媽說找不到兒子，這下子爸媽慌了以為他又是被冤靈附身，連忙也趕緊打電話給師姑，電話那頭師姑一聽也很著急，趕緊叫師兄姊們也過來幫忙找人。

這時的我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我在街道上找過一輪又一輪，遍尋不見他的蹤影，這時師姐打電話跟我說她說有見到他，當下她知道他還在氣頭上，所以也不敢靠近他只是遠遠的跟著，一路跟著他朝媽咪家的方向走去，他似乎是負氣跑去找媽咪了。

「他上去媽咪家了，不用擔心了」師姐看他上了樓，打電話跟我報名平安。

這時手機也傳來了媽咪的訊息，說兒子跑去他那裡，這時我心裡總算鬆了口氣，讓他去媽咪那冷靜一下也好。

回到家後，我心累得躺在床上的，我人有點心悸，心臟依舊狂跳個不停，說真的在離家出走他人不見的那一霎挪，太多的恐懼與想像有如狂風巨浪將人的思緒淹沒，當我茫然的站在街頭時，人像是失了魂一般，腦海中是一片空洞。

不過兒子在媽咪家似乎讓人也有點擔心，這時孩子的情緒很不好，不知道媽咪是否有辦法應付。

果然，在我本以為可以安心休息不到半小時，客廳傳來了門鈴聲，老爸過去接起，是兒子的聲音。

進門後的兒子一聲不吭重重摔上門進房，我進去問他怎麼了，他愛理不理的說「媽咪瘋了，我才不要理她，要死她自己死就好，你出去！」

趕我出房隨即他鎖上了房門，房裡的燈亮了一整晚，我也只能隨他去，只希望隔天他就會氣消，沒想到一連好幾天都跟我冷戰中。

事隔多日後了我問起那天的情形，他說那晚他跑出去是因為很生我的氣，本想去媽咪那裡透透氣，但沒想到去媽咪那裏沒說幾句話又跟媽咪槓上，媽咪生氣的跟他越吵越兇，最後又是歇斯底里的發飆，甚至到廚房裡拿了刀說大家乾脆一起死一死好了，這一下反而兒子恢復了冷靜，他不想跟老媽對峙，所以不管老媽在陽台對他大吼大叫，他一個人又走了回來。

面對兒子越來越容易爆發的情緒，我變成越來越不知所措，以往還可以認為那個理智線斷掉的人不是他，是其他的惡靈或者是潛意識，但誠如我曾經跟他說過的，當他可以承認所有的人格不管好壞都是屬於他，可以坦然的面對自己的黑暗面並接受的時候，就是他所有心靈面相合一的時候，但那時候我們有辦法接納這樣的他嗎？我不知道我是否已經做好準備。

幾天後的事件，讓我擔心的夢靨成真，但畢竟該要面對的終究是躲不掉。

幾天後的一天晚上，又因為催著他去洗澡，心不甘情不願的他本來說好的要去洗澡的，沒想到走到浴室門口卻突然說他不想洗，然後跑到我的房間整個躺在地板上，我好聲好言的叫他，他卻鳥都不鳥我。

當下我也真的是沒轍，只有隨他去了，我自己先去洗澡不管他了，可是一個多小時後他依舊人賴在地上，因為時間已晚了，我又過去催他，他依舊很生氣不耐煩的要我走開，我說：「既然不想洗要不就上床去了，明早還要上課呢。」

可是他依舊在地上動也不動，要他洗澡不要，叫他回房間也不要，這下子我真的有點火大了，儘管我知道不可以動怒，不過看著地上耍賴的他，我再也受不住了。

一時間我怒火攻心，我很生氣的用力拍了衣櫥「你到底要怎樣！」，這時地上的兒子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了一大跳，這時他整個人轉成暴怒：「你就是這樣，你一點都沒有改，還是一樣，還說你有改，根本都一樣。」

兒子整個人抓狂，然後很用力的把我推出房間，將自己思鎖在房裡，在門外的我只聽到他在裡面又摔又丟的，一個人在裡面狂吼著，這時爸媽聽到聲音也趕過來看到底是發生了甚麼事情。

被鎖在房外的我們很擔心，擔心他會不會傷到自己，趕緊叫媽去拿鑰匙來開門，好不容易開了鎖，但門卻打不開，他在裏頭用書桌和書櫃把門給堵住了，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把門給推開，只見房內一片的凌亂，東西和衛生紙散了一地，地上還布滿碎玻璃，連電視都被丟到了地上。

這時的兒子坐在床上，面露凶光，兩眼的眼球滿布血絲，本以為他又解離發作，當下我也不能再說他甚麼，只能開始默默的善後，把書桌書櫃歸位，將散落一地的東西慢慢的收拾。

這時他突然從床上起身生氣的走出房門，當下我沒有太理會他繼續整理，這時在廚房的老媽突然加大叫，叫我趕緊過去廚房。

我跑到廚房時，只見兒子想要拉開放放刀子的抽屜，而老媽死命的擋在他的前面，不過老媽根本檔不住身材魁武的兒子。

「你要幹嘛！」我趕緊跑過去拉住兒子，這時兒子很兇的瞪著我說著：「我不想念書，我不想當你兒子，活著一點意義都沒有，我不如死一死好了。」

「走開！我要拿刀子，不要擋我」兒子不斷的把我推開，不過說麼我都不可能讓他拿到刀子。

接下來就是一陣的拉扯，我要一旁的爸媽離遠點，就怕不小心傷了他們，費盡力氣後我把兒子拉回房間，而後用盡力氣把他給壓制在床上跨坐在他的身上，被我壓制在胯下的兒子不斷的掙扎著怒吼著，咆嘯著說要我讓他死一死，這樣我也輕鬆他也輕鬆，他活得好痛苦，他不想活了。

凌亂不堪的房間裡，滿地狼藉東西四散，我緊緊的將兒子壓制在床上，身下的兒子不斷的掙扎嘶吼著，眼前的一切彷彿像是電影般的情節，我的腦中已然空白一片，不知道該如何要有的感覺來面對。

就這樣我和他在床上僵持了半個多小時，我不敢放他，他暴怒的情緒一點緩和的跡象都沒有，一旁老爸老媽驚嚇的不知所措，望著床上一臉怒光紅了雙眼的兒子，心中只有不斷的浮出「為什麼！」這三個字，為什麼一個原本乖巧小孩會變成如同惡魔一般，到底我是造了甚麼孽。

「好了，別生氣了，好嗎，我讓你起來。」我還是試著想要安撫兒子的情緒。

「你是誰啊！你沒有資格當我爸，都是你們把我害成這樣子的，我要死，不要你管了。」床上的兒子依舊很強硬，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辦，面對著想尋死的兒子，我擋得了一時，我擋的住永遠嗎？

「好了！我讓你起來，冷靜一下，好嗎？有甚麼事情我們好好商量，剛才是老爸不好，不該生氣的，對不起！」

「對不起沒有用，你把一個人殺了再說對不起有用嗎？你還是跟以前一個樣，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再這樣下去我只能再把你送醫院了，你希望就樣嗎？還是像你之前說的我們住到精神病房治療好嗎？」

「有本事你就把我送醫院試試看，反正我已經沒有救了，給我死！」兒子狂吼著。

面對此一僵局我腦袋根本沒有了主意，最後不得已只好叫老爸打電話叫救護車。

不久遠處救護車的聲音逐漸的駛近，隨後驚魂未定的爸媽身後多了救護人員的身影，在我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兒子已經被五花大綁架到擔架上了，擔架上的他雙眼充滿血絲，那種憤怒的眼神不同於以往那種被附身或精神解離時發怒的模樣，那時我還可以跟自己解釋那不是兒子，可是眼前的景象我卻不得不承認，那是他，是他真實的呈現內心中憤怒的怨恨，他心中對我的怨恨竟是如此的深。

一路坐在救護車上望著擔架上的兒子，他布滿眼血絲雙眼瞪著我不發一語，他憤怒氣到淚流不止，突然間一陣的鼻酸眼紅席捲而至，我的心有如刀割，我比他還想要哭。

短短的十幾分鐘到醫院的車程，卻有如一個世紀般的遙遠，將我們從一個看似美好的過往，送向一個不可預知的殘酷未來。

在醫護人員的護送下，擔架直接推進入了精神病房，辦理好入院程序後，我跟他一起關在這城市中與世隔絕的角落。

我想人生至此，最悲慘的莫過於此吧！以愛為名竟落得如此田地，再多的懊惱與自責，似乎都對床上的兒子於事無補。

反想之前的總總，依稀記得還曾經跟兒子說過，當你覺得你沒有病的時候就是你身體快要痊癒的時候，而當你可以接受你自己的時候，就是你可以重新開始的時候。

只是要接受內心真正的怨恨及情緒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對他而言是如此，對我來說更是如此，以往我們都還可以藉由解離、附身、昏迷等等來逃避面對，但是一旦把深藏最不可碰觸的秘盒給掀開來後，想要再闔上已經是不可能了。

想起了曾經去看過的身心科醫生，兒子曾被自己潛藏的暗黑情緒給嚇到，或許這才是我們所需要真正的去對面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