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昇機降落在醫院的屋頂﹐風很大﹐醫護人員搶在第一時間抬下擔架﹐傑西慘白地橫在擔架上﹐幾度的救醒又休克暈了過去﹐健智尾隨醫護人員搶入了急診室。

披上白衣﹐套上手套﹐健智的吼聲急如他額頭的汗。

「強心劑﹐拿來。」﹐一針強心針自皮下注入了心窩。

「電熱毯﹐快﹗」厚厚的電熱毯裹上了傑西冰冷的身軀。

「呼吸器﹗」﹐氧氣罩迅速罩上了傑西的口鼻。

「電擊﹗」﹐執起兩個電擊器﹐狠狠地往傑西坦露的胸前按上去﹐碰一聲﹐一股電流擊入心肺﹐震入胸府﹐傑西整個身子在電擊竄流中震盪了起來。

但心電圖上的讀數仍是一條水平線﹐沒有絲毫的起伏。

「電壓再加強。」﹐持著電擊器﹐健智的吼聲更大﹐汗不斷地流下。

「電擊﹗」﹐一次又一次。

但心電圖仍然沒有反應﹐「傑西﹐撐下去﹐你要撐下去。」﹐咬緊了牙﹐「再加電壓。」

 

※ ※ ※ ※ ※

 

瑛琪焦急地坐上走道上守候﹐心中急如熱鍋上之螞蟻雙手緊緊捏在一起﹐期盼著他的沒事﹐失去一次已經讓她受夠了﹐她受不了再一次的失去。

午夜的醫院裡﹐走道上人並不多﹐長長的走廊上燈有一盞沒一盞的亮著﹐照在空蕩的迴廊上﹐冷冷的光﹐顯得有點淒涼﹐而瑛琪一個人焦急地坐在急診室門上的紅燈外。

這時﹐一陣細瑣的腳步聲從轉角處響了起來﹐越來越近﹐一道模糊的影子搖搖晃晃地從牆角的地上殷了開來。

瑛琪凝視著越來越近的影子﹐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那搖擺的形影好似﹐好似…

火﹐熊熊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色﹐狹小的巷道裡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瑛琪剛下班﹐回家的路上遠遠地見到紅得透天的火光﹐此起彼落的警報聲響向火光的方向﹐不知道哪裡失火了﹐想起了家中的安安﹐她膽子最小了﹐聽到這些警報聲她一定嚇哭了﹐想著便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只是走著走著﹐發覺自己離火場的方向越來越近﹐心中一股不詳的預兆由然生起﹐她加緊了腳步﹐越過了過街道﹐穿過重重的人群﹐穿出人群後一望﹐她簡直快暈了過去﹐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熊熊的火團團地圍住了一棟木造的四樓公寓﹐火舌正不斷地從公寓的四樓窗口竄出﹐而那是正是她的家﹐是她的家﹐她的家失火了﹐「安安﹗」﹐她的小女兒安安﹐她﹐她還在裡面。

「安安﹗我的安安﹗」她發了瘋似的丟下皮包衝往樓梯口﹐一旁的消防隊員一見她衝出人群﹐急忙地拉住了她﹐「這位太太﹗妳要幹什麼﹐妳不能進去啊﹗裡面太危險了啦﹗」

「我不管﹐我的女兒在裡面﹐我要進去救她﹐我要去救她﹐不要攔我﹐不要攔我。」﹐瑛琪拼命地掙扎﹐用力地想扯開緊抓住她的手﹐但卻怎麼也掙不脫﹐她發瘋似地亂抓﹐「放開我﹗放開我﹗」

眼見消防人員就要拉她不住了﹐一旁的其他人員趕緊過來將她架開﹐「我的女兒﹗安安﹗安安﹗」﹐可憐的瑛琪掙扎哭泣地被拉離現場﹐她泣不成聲﹐無助地跪倒在地上。

「這位太太﹐你放心﹐我們會把你的女兒救出來﹐你等著。」消防隊隊長領了三名人員穿上防火衣﹐拿著水管斧頭背著氧氣桶衝入了火場﹐火不斷地漫燒﹐從四樓慢慢地燒到三樓﹐火勢越來越大﹐雖然兩旁雲梯上的水注不斷地澆灌著﹐但火勢似已失去了控制﹐整棟公寓在火海中不時傳來崩塌的聲音﹐聲聲攝人心魄。

不久隊長一身狼狽地從樓梯口走出來﹐他的肩上多了一副焦黑的身軀﹐殘破中看得出來他是剛才進去的隊員﹐可憐的小伙子被無情的火摧殘得不成人形﹐蹂躪的面孔中已難辨五官﹐猙獰的模樣叫人看了有點心噁﹐隊長一步出樓梯口﹐大聲叫喊著:「快來人啊﹗他…他受傷了﹐快﹗他要急救﹐快﹗」﹐救護車上的醫護人員趕緊跑向前去﹐扶下了受傷的隊員後才發覺﹐才發覺其實他已斷了氣。

「隊長﹗對…對不起﹐他…他死了﹗」

「不﹗不﹗他沒死﹗他沒有死…」抱著焦黑的屍首他不相信﹐他不想相信。

瑛琪眼見隊長走了出來﹐她疾跑了過去﹐「怎樣﹗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她激動地搖著隊長。

「很…很對不起。」﹐汗水﹑淚水從隊長漆黑的臉龐上滾了下來﹐「火…火實在是太大了﹐裡頭全都是木造的﹐整個是一片火海﹐我…」﹐

隊長站了起來﹐「我會把你的孩子救出來的﹐你放心。」﹐他起身後轉﹐但才跨步便倒了下來﹐原來他也受了傷。

「安安﹗我的安安﹗」﹐她叫著拔腿就跑﹐「不﹗不」她直奔向樓梯口﹐「攔住她﹗別讓她上去﹗快攔住她﹗」隊長在地上叫喊著﹐兩旁的消防人員連忙趕過去﹐但她卻已快速地跑上了樓。

瑛琪上樓後﹐一時間濃煙密布﹐嗆的她眼淚直流﹐裡頭到處是流竄的火蛇﹐她沿著樓梯俯著身子﹐腳底的步伐一步快似一步﹐而四周的溫度越來越高﹐越來越熱﹐汗溼盡了髮梢也溼透了衣裳﹐煙來越濃﹐她拿出手帕嗚住口鼻﹐瞇著薰紅的雙眼﹐踏著整個隨時都好像要解體的樓梯﹐越過一個個傾倒的扶手﹐她好不容易挨到了四樓。

但放眼一望﹐整個天花板﹑地板﹑牆壁到處都淹滿了湧動的火海﹐她低下身子閉著眼向火舌跳進去﹐越過火堆她終於來到轉角的一扇木門前﹐那是她的家﹐她急忙用手轉動門把﹐但才一碰門把就被燒紅的把手燙得縮了回來﹐她趕緊脫下外衣裹住把手﹐但該死的把手卻怎麼轉也轉不開﹐門鎖住了﹐她急忙地搜著身上找鑰匙﹐但﹐該死的鑰匙放在皮包裡﹐她急得捶著門大叫

﹐「安安﹗安安開門啊﹗安安﹗安安﹗」﹐她急哭了出來﹐用腳踹著一遍又一遍的門﹐她不斷地用身子不斷往門上撞﹐撞得她的肩好痛﹐而門依然牢牢地關著﹐她不知道要怎麼辦﹐她不知道﹐「安安﹗安安﹗」

「太太﹗你沒事吧﹗」隨後趕上來的消防人員看到瑛琪便連忙趕上前來。

「我的安安﹗我的安安在裡面﹐你要救她﹗你要救她﹗」瑛琪一看到消防人員趕到﹐她抓著他叫著。

「好…好﹗你讓開﹐我來。」消防人員把瑛琪扶至一旁﹐他抽起身後的斧頭﹐看準了門把用力揮砍下去﹐門一砍破﹐突然轟的一聲﹐一股強大的熱浪由裡向外急炸了出來﹐屋內已悶燒得太久﹐這猛一砍使得屋內瞬時獲得大量的氧氣供應﹐使得裡面整個燃燒驟然間達到頂點﹐整個一如巨大的熱浪向外炸了開來﹐可憐的消防隊員﹐他還是個新手﹐當場就被炸得血肉模糊﹐而瑛琪呢﹖她雖然遠在一旁﹐卻也被炸退了好幾步﹐但她才倒下就又忍痛撐起半跛的腳爬了起來﹐母愛實在是可怕。

跨過炸裂的門﹐瑛琪進到屋子內﹐裡頭已燒得面目全非﹐隨著眼光的掃動﹐她在屋角發現了安安﹐她疾走了過去﹐「安安﹗安安﹗」

她一個不留神﹐地上倒下的屋樑卻絆倒了她﹐「哎喲﹗」﹐她一個重跌跌落入火海中﹐她急著想要再爬起﹐但碰的一聲﹐牆壁上的衣櫃倒塌了下來﹐倒下的衣櫃壓重重地住了她的右腳﹐她痛得差點暈了過去﹐但她不能﹐她不能﹐她的孩子﹐她要就她的孩子﹐「安安﹗安安﹗」﹐她奮力地想抽出右腳﹐但疼痛欲絕的撕裂從額角的汗滴了下來﹐她根本使不出力來﹐想反身推開衣櫃﹐卻推也推不動﹐腿上絞痛得就好像斷掉了一般﹐她望著眼前的安安﹐她哭喊著「安安…安安…」﹐痛鎚著地板﹐她心裡只想著安安﹐腿上的火﹐她早已沒了知覺。

牆角的的安安靜靜地坐著﹐她早已昏厥了過去﹐她的手中抱著一個洋娃娃﹐火從四面八方竄向她﹐不斷地逼近﹐瑛琪沒命地叫喊著﹐但卻喚不醒昏迷的安安﹐她一動也不動﹐火蛇從地板上慢慢躍近﹐慢慢地躍上了蕾絲的滾裙邊。

「安安﹗安…安﹗」﹐淚如雨般注落入地板﹐但卻又一個個被無情的火蒸乾﹐藍色的蕾絲在火中成了黑色的灰燼﹐安安懷中的洋娃娃從鬆落的手中滾落了下來﹐滾落到瑛琪的手邊﹐瑛琪奮力地伸長手﹐五指在地板上使勁地掙扎﹐但﹐但她就是搆不到﹐她搆不到﹐「安安…安安…」

垮塌一聲﹐屋角的天花板燒塌了下來﹐熊熊的火在倒木中吞食了安安的幼小的身軀﹐瑛琪也被倒下的天花板震暈了過去﹐她的手邊﹐方才滾落的洋娃娃慢慢地燒著﹐皙白的臉蛋﹐慢慢地只燒成灰燼﹐燒成了記憶。

牆角地上的影子越來越小﹐最後出現的是一隻踏出的紅色小皮鞋﹐一個綁著長辮子的小女孩探了頭出來﹐烏溜溜的眼睛望啊望﹐卻望出瑛琪眼眶的閃動﹐心像是給揉躪了一般。

另一陣尾隨的腳步聲跑了過來﹐抱起了小女孩﹐是她的母親吧﹗她想。

那人捏著愛亂跑的小女孩﹐抽泣的哭聲自嘴角響了起來﹐聲聲灌入瑛琪的耳中﹐竟是如此刀割﹐﹐割碎一寸寸難捨的骨肉﹐「安安﹗」﹐那委屈的哭聲就像是她的小安安﹐痛﹐已不能自己。

 

※ ※ ※ ※ ※

 

白色的病床上﹐傑西的身軀一次又一次的震起﹐但卻震不動平止的心電圖﹐健智的臉上已暴出了青筋﹐汗順著臉頰﹐頸領﹐在身上濕了一大片﹐他不肯死心﹐「傑西﹗你起來啊﹗你起來啊﹗」﹐健智吼下了淚珠﹐參在墜落的汗滴裡。

「你不能死﹐我要救醒你﹐你以前可以﹐現在也可以啊﹗你醒醒啊﹗」

﹐健智痛搥著傑西的胸膛﹐神智似乎已有點控制不住了。

「夏博士﹐你別激動啊﹐一切都太晚了。」

「胡說﹐我要救醒他﹐他不會死﹐他不會死。」﹐取下氧氣罩﹐健智對嘴將氣呼到傑西的口中﹐兩手用力按在傑西的心窩上﹐使勁地壓著﹐使勁地壓著。

一旁的人員都退到了角落﹐刺大的手術燈下只有健智喘著氣﹐一﹑二﹑三﹑四﹑五…

掙扎﹐多少人掙扎在命運的邊緣﹐健智大口大口呼著氣﹐好想替他的肺吸進一大口氣﹐手使勁地用力﹐但冷冷的胸仍是死死的。

門﹐在不預期中打了開來﹐一道最濕的人影濕了進來﹐地上的水滴不斷地從髮稍滴落﹐水從門口滴到了病床旁﹐健智讓了開﹐鮮紅的泳衣上一張白晰的臉望著床上更白的傑西。

尾隨而進的幹員執起了針筒﹐不知名的藥劑注入了心窩﹐隨著電熱毯提高的溫度﹐也增強了電擊的電壓﹐指數開到最大﹐但碰﹗一聲後﹐一切的反應仍是靜止﹐冷煙沒有說話﹐顫抖的手執著電擊盤﹐一次又一次地試﹐一次又一次…

健智攤在角落中呆望著﹐淚在紅腫的眼中一直留著﹐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冷煙的臉越來越冷﹐一次次的電擊震盪中﹐臉上的汗似乎都快寒成霜﹐而傑西的胸膛仍是死死地在病床上震起﹐淡淡的茶褐從胸前中淡了出來。

滴滴﹗令人不敢相信…心電圖上平止的直線竟敲出了高低﹐從小震動慢慢成了規律的的跳動波﹐胸腔有了起伏﹐一個嘔吐﹐傑西嘔出氣道中的水﹐他活轉過來了。

「活過來了﹗他活過來了﹗」﹐所有的人大睜著眼大叫著﹐這真是奇蹟﹐這真的是奇蹟。

雖然傑西隨即又暈倒了過去﹐但心電圖上的規律跳動和呼吸氣閥裡的起伏﹐他們知道他的命是搶回來了﹐健智湊身到傑西的身旁﹐拭著未乾的淚痕﹐心裡好高興﹐而淚竟又湧了出來。

啪﹗一聲﹐不支的冷煙終於倒了下去﹐倒在忙亂的人群裡﹐健智急忙扶住了她。

急診室外﹐靜悄悄地﹐也許是累了吧﹗瑛琪斜靠在堅冷的椅背上睡著了﹐暗暗的光照在她淺淺的淚上﹐一絲微笑從嘴角溢了出來﹐夢中有的不曉得是什麼﹖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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