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的天空

回家後瑛琪一直撥著電話﹐一直撥著﹐一直到電話接起﹐她聽到了伯母的聲音﹐「張媽媽﹗」

一聽到是瑛琪﹐由其是聽到她那滿受委屈的聲音﹐她心裡好不忍﹐「小瑛﹐怎麼啦﹗別哭嘛﹗有話慢慢說。」

「我…」﹐欲語﹐聲又咽。

逸雲走了﹐這攤子畢竟還是得她來收﹐只是面對此時的瑛琪﹐她也不知該如何勸才是。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離開我﹖」﹐話夾在淚中。

這是個最難回答的問題﹐卻是必然的問題﹐「小瑛﹐他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他已經離開了﹐也許這一輩子都不再會回來了﹐你們是不會有結果的﹐忘了他吧﹗」

「為什麼﹖他有什麼的苦衷﹖」﹐她不能理解﹐什麼樣的苦衷非得要離去不可﹐為什麼他要騙她﹐為什麼﹖

「小瑛﹐你現在還不會明瞭﹐但有一天你會知道﹐很多事是本來就沒有為什麼﹐很多事本來就很無奈﹐離別也許傷痛﹐卻是最不得已的做法﹐而他之所以這麼做也是為了妳好。」﹐一樣的悲淒﹐她不願在瑛琪的身上萌芽﹐那種苦不好熬﹐她知道﹐她也忘不了。

「不要﹐我不要他離開我﹐我不要…我不要…」﹐電話的那頭是心碎的惙泣﹐她知道﹐但短暫的傷痛總比無期的等待好吧﹗

勸和安慰已經做不了什麼了﹐只希望時間能淡化一切﹐淡掉一切所曾有的過往﹐錯既已促成﹐誰又能彌補呢﹗

※ ※ ※ ※ ※

晚風撩起﹐撩起樹影下的輕柔的羅紗﹐淡淡地。

遠處﹐一道人影慢慢地走來﹐是志豪﹐打電話到瑛琪家中﹐家裡的人說她不在﹐又不在惠蘭那兒﹐他想她一定是跑到這兒來了﹐果然遠遠地他就望見樹底下的身影﹐那熟悉的輪廓﹐他知道是她。

走到她身旁﹐他輕喚了她﹐但她出神的凝望中沒聽到他的聲音﹐「瑛琪﹗」﹐他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回神過來。

「志豪﹗是你。」

志豪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望著瑛琪憔悴的面容﹐他的心裡好難過﹐「找不到妳﹐我想你一定又跑到這兒來了﹗」

瑛琪回過頭去﹐臉上掛的仍是淡淡的愁。

「瑛琪﹐別要再傷心了好嗎﹖逸雲都已經離開了﹐妳傷心也沒有用﹐而且我想他也不會願意看見妳這樣。」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沒事﹗沒事妳不會把愁掛在眉梢﹐妳這樣只是在折磨妳自己而已嘛﹗妳看妳﹐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瑛琪無言地沉默﹐往日開朗俏皮的她全變了樣﹐志豪看在眼裡疼在心裡﹐這些日子來﹐沉默成了她的言語﹐哀愁成了她的表情﹐悲淒是她的唯一﹐往昔的她不再﹐志豪深知她的傷痛﹐他好想幫她﹐幫她擔起這一切﹐如果能的話。

「瑛琪﹐別這樣﹐妳這樣也挽回不了什麼﹐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你別管我﹐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我真的沒事﹐你不用為我操心﹐我…我只是想靜一靜。」﹐淚滾落眼角﹐她用手又拭了回去。

「瑛琪﹐妳就只知道為他傷心﹐妳知道有多少人在為擔心嗎﹗這些日子惠蘭看著妳茶不思飯不想的﹐她有多擔心﹗見妳日漸消瘦﹐她是多麼不忍﹐妳哭的時候﹐妳有沒有想到過她陪妳流下的眼淚﹐妳這並不只是在折磨妳自己﹐而也是在折磨所有關心妳的人﹐妳的憂愁並不只是妳的落寞﹐而是我們的心痛﹐瑛琪﹐振作起來﹐別讓哀傷毀了妳。」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關心我﹐但我…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沒有他﹐我辦不到﹐我辦不到…」﹐說著﹐淚汨汨而下﹐眼已紅腫﹐淚似盡﹐卻不盡。

志豪靠緊她的身邊﹐輕拍著她惙泣的身軀﹐一顆心像是在懺悔般的疼痛﹐像這一切都是他造成似的﹐不過他倒寧願是他的錯﹐至少他願意來彌補這個錯。

志豪將手緩緩地攀上她的肩﹐俯著她細柔的髮絲﹐感覺是那麼地熟悉﹐「瑛琪﹐別哭了﹗他雖然走了﹐但是還有我在啊﹗」﹐這話他一直不敢說出口﹐也許他也不想承認﹐但所有的感覺已說明一切﹐只是他怕﹐怕這是不該說出的話﹐「瑛琪﹐讓我來分擔妳的一切好嗎﹖讓我來替他呵護著妳﹐心疼著妳﹐也許我在說這些並不恰當﹐但這些話已經在我心中藏了好久﹐瑛琪﹐我…」

瑛琪推開了他的手﹐「不要﹐不要說了。」﹐她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些﹐這一切太突然了﹐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才是﹐「不要﹐你不要說了﹐現在我的心好亂。」

「瑛琪我…」

「別為難我﹗別為難我﹗」﹐瑛琪站了起來﹐「我知道你對我好﹐但現在…」﹐瑛琪的心緒亂到了極點﹐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在這個時候﹗

「瑛琪…」

「不要﹗不要…」﹐瑛琪轉身跑了開﹐志豪靜靜地靜靜地佇立在原地望著她轉身離去的背影。

※ ※ ※ ※ ※

回到家中﹐瑛琪整夜未曾閤眼﹐輾轉床第間煞盡是失眠。

志豪的表白叫她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是她所始料未及的﹐從來未曾想過跟他之間的感情﹐因為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她不知道自己用的是什麼樣的心來待他﹐是友情﹖還是愛情﹖她真的不知道﹐不曾想過這一切。

一顆柔柔的心悄悄地駐進了她的心房﹐不曾的撿視的心情中它靜靜地立在黑暗的角落﹐細心呵護的溫暖下她不曾注意過那分外的關懷﹐等到燭盡燈滅的悽苦中﹐那份溫存才漫入心田﹐曾一直以為那是自己的堅強﹐驚覺才知那是外來的憑障﹐為她阻絕了多少風多少雨﹐那不是她自己。

歷歷的往事在目﹐她才發覺到他的溫柔和體貼﹐他幾乎是成了她的依靠﹐曾伴她笑﹐伴她哭﹐甚至為她拾起一片片破碎的心情﹐他不曾有過任何怨言﹐只是默默地守在她的身邊﹐而到如今她才看出他的一片深情﹐只是…

只是她不知該如何來面對這一切﹐反省內心的深處﹐她才發覺竟也著他的一片田地﹐她笑自己傻﹐更笑他傻﹐也許在她和逸雲的背後藏著許多他的淚﹐而她卻都不曾注意過﹐他如此的付出不曾要求回報﹐是如此執著﹐而她呢﹖也許早以在無形中傷害了他許多。

瑛琪兩眼直瞪著天花板﹐窗外巷口的路燈從窗口印入點點的白花﹐散在黝黑的天花板上成朵朵的的光暈﹐而那光暈竟有點像隻變形蟲不斷地擩動著﹐變幻中﹐她望見了逸雲的溫柔﹐但卻似乎也見到了志豪的關懷﹐原本平靜的心海只因逸雲所起的漣漪而蕩漾﹐如今卻成了兩股漣漪相互地衝蕩﹐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的思緒已被翻騰的心海所淹沒。

逃避﹐脆弱的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一切﹐她似乎覺得連自己也都很陌生了。

梅雨已在淡淡的霉味中來到﹐潮濕的天氣令人有點煩﹐雨綿綿地下著﹐恰似悠悠無盡的哀愁﹐一樣的雨天﹐兩個不同的窗口﹐佇立著兩個不同的心情﹐雨﹐不知何時才會停﹐天灰矇矇的﹐眼也矇矇的。

一樣是細雨綿綿的夜晚﹐回家時看到信箱中她的信﹐粉紅色的信封已為雨水濕了一角﹐她輕輕地撕開信﹐在昏暗的樓梯口燈光下﹐一字字刺入了心頭﹐信上輕訴著：

「小瑛︰

也許那天我不該說那些話的﹐如果我只把我對你的愛深鎖在心裡或許我還能擁有你﹐而如今我的表白卻換來了你的逃避﹐我知道在你的心目中我並沒有什麼份量﹐但情不自禁的我卻無法停止對你的愛﹐在多少個夜裡﹐曾伴你哭泣﹐曾伴你傷悲﹐甚至曾伴你牽掛心中懸念的他﹐但你可知在你流下的淚水中曾伴隨我多少嚥下的淚珠。

愛妳是辛苦的﹐我深知我的悲哀﹐但我卻願在角落中祝福你﹐當你心碎時我願撫平你的傷痛﹐當你高興時﹐我願分享你倆的喜悅﹐我不知道自己扮演的是個怎樣的角色﹐更不知道所能期待的是什麼﹐所能得到的又是什麼﹐雖明知你心已他屬﹐但卻怎也難割捨下心疼的你﹐面對你對他的柔情我只能忍著內心的刺痛﹐也許在你的心目中﹐我只是個可以談心﹑交心的知己﹐但我早已付出真情﹐雖然我知道這也許只是我自己的情願﹐但卻是如此甘心。

這些日子來妳的無言成了我的無奈﹐妳的沉默成了我的思念﹐在多少寂靜的月夜想妳淚流﹐念妳難眠﹐而妳卻只是逃避不語﹐空讓那最難以堪的相思撕裂了我的心﹐一片一片地﹐碎成了一地的惆悵﹐難道是我不該嗎﹖不該對你表達心意嗎﹖早已料到會有如此的結果﹐但癡情的我卻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也許如今說這些都已沒了意義﹐或許我本就不該愛你。

在我生命中你像是流星般﹐燦爛了我最孤寂的黑夜﹐癡心的我本妄想能將你挽留﹐但轉瞬間卻也只能空望你離我墜向那遙遠的的彼端﹐我知道在你的心中早已容不下他人﹐但我只願能長陪伴在你的左右﹐讓我呵護心疼的你﹐縱然我永遠也無法取代他在你心中的地位﹐卻也心甘。

明天我要上山去了﹐真的很希望回來後能再見到你的笑容﹐我喜歡你笑的樣子﹐好甜﹐好美。

                                                                   想妳的人：志豪 」

捏著信﹐一顆心像是被擠出淚來﹐逸雲在的時候﹐她忽略掉太多了﹐其實在無形中﹐志豪已進了心扉﹐只是她不曾經意﹐直到滿林紅楓落盡﹐細數心情時﹐才見腳旁娟細的小野菊﹐陪著她的﹐不是驚鴻一撇的楓紅﹐而是一縷幽靜的清香。

凝望著信﹐彷彿看到了他款款的深情﹐只是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