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的天空

那泉原本是叫月華池的，不知何時大家都將它稱作玉女泉，聽說是因為一個癡情的少女，那年那女孩才17 歲。

那女孩名叫毓瑔，國中二年級時依照能力分班被分到了後段班，也就是俗稱的放牛班，但她的外型一點也不像是個太妹，反倒是看起來有點瘦弱、輕盈、蒼白……而且充滿書卷氣息！跟班上其他的人在一起上課顯得有點不搭嘎，不過卻沒人敢因為她看似柔弱而欺負她，畢竟她大哥還是校內赫赫有名的大流氓。

她平日與別人說話，時而文雅時而粗魯，她的成績也時好時壞，常常見她在上課時望著窗外發呆，她的眼神憂鬱中帶點淡淡的哀愁，全然不像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女。

某天上完體育課後的毓瑔正在走廊的飲水機喝著水，正當喝完轉身要下樓離去時，一道衝忙的身影從樓梯上與她撞個正著，一時間滿地灑遍許多的課本和簿子，毓瑔被撞倒在地上，一時頭昏眼花的她三字經才正要出口，對方已經將她扶起。

「對不起！我急著要去找老師，沒有看到妳，你有沒有受傷？」

眼前參扶自己的她胸前繡著李綠婉三個字，毓瑔認得她，她就是那個 常被 老師稱讚的資優生，聽說老師還常把她寫的詩張貼在布告欄上呢，對她早有點耳熟。

「對不起，如果你沒事那我就先走了，對不起喔！」說完綠婉急忙收拾滿地的書本，胡亂塞一通便又急忙跑下樓去，留下毓瑔一個人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而正當毓瑔拍拍褲上的塵土時，無意間發現牆角一張她遺留下的紙片，她拾起一看，是首詩，逐一細讀後直覺得好美，那詩中的感覺跟她好像，這詩寫的彷彿就是她感覺，她注意到這個叫做綠婉的女孩真的很特別。

隔天放學時毓瑔特地在校門口等她。

「妳昨天忘記給我說對不起了！」毓瑔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跟她交個朋友，於是她提出了這個要求。「我有撿到妳寫的詩，我很喜歡，可不可以也寫一首送我？」

綠婉一臉歉意的答應了她，「明天放學後給妳。」

其實綠婉也聽說過她，只是她似乎不像外頭謠傳的那麼可怕，只是如同一般的女孩子一樣，文靜而又可愛，一點也不像是她印象中後段班的學生，跟她的流氓大哥一點也聯想不起來。

隔天放學後綠婉背著書包像貓一般安靜地踱到毓瑔教室外頭，「寫給妳的。」綠婉對著她扔下一張紙。

接過紙後毓瑔打開看著上頭的字句，看著看著竟哭了起來。

「妳怎麼了？」綠婉用一根手指頭戳毓瑔的肩膀。毓瑔哭著說：「寫得好美，我忍不住想哭！」裹著眼淚的字串，映著霞光，在建築物上方盤旋……綠婉沒說話，只是坐在一旁，等毓瑔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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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她們便常利用下課的時間跑到對方的班上互遞紙片，彼此彷彿有說不完的話，道不盡的心事，寫不膩的詩，而上課時毓瑔更是常望著綠婉寫給她的詩發呆，有一次上物理課正當毓瑔看著綠婉寫給她的紙條發楞時，老師冷不防走到身邊抽走了她手上的紙。

「上課在看什麼東西啊！專心一點。」老師怒斥著，隨手撕毀了綠婉寫給她的詩。

頓時毓瑔像一個奮力捍衛自由的勇士，立刻大喊：「妳怎麼可以撕掉我的詩？那是綠婉寫給我的！你怎麼可以隨意撕掉別人的詩！！」

突然間教室裡的時間冰凍了起來，空氣瞬間凝結。教室的所有人似乎屏息著……

老師愣了一下，隨即半嘲笑的說：「詩？你懂得什麼叫做詩嗎？！妳再不禮貌，我將妳送到訓導處！」

沒想到毓瑔居然失控地說：「妳這個什麼都不懂的老處女！」

這話像箭一般刺入老師的心坎裡，這正是她最忌諱的一件事！老師一把揪起毓瑔將她一路拖到訓導處，當場訓導主任不僅記了她一個大過，還摑了她一個辛辣的耳光。

這件事立即傳遍了校園，當然也傳到了綠婉的耳裡。

「我是不是沒救了？」下課時毓瑔苦笑地對綠婉說。綠婉沒回答，只是拿出手帕，抹去毓瑔的眼淚。

 那眼淚的味道混合著悲傷與脆弱，軌道之外的碰撞和摩擦，激起灼熱的火，足以燒遍毓瑔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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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瑔的美貌在學校算是出了名的，很多男生像蒼蠅般拼命地黏過來，但是毓瑔的眼神像武士刀，殺氣騰騰且乾淨俐落地揮斬蒼蠅們的翅膀，讓他們一個個斷羽而歸，她就是討厭男生，尤其是哪些臭男生。

綠婉與毓瑔相互陪伴，一同度過最苦悶的國中生涯。只不過綠婉都在補習、寫詩、看小說、騎腳踏車、打排球。而毓瑔幾乎都在發呆、打瞌睡，或者是陪著綠婉騎腳踏車、看著綠婉打排球。

毓瑔常常問綠婉：「妳怎麼不去約會？」

綠婉回答：「又沒有喜歡的男生，就算有，也會被我爸打死！」

毓瑔又問：「如果妳是男生，會喜歡我這種類型的女生嗎？」

綠婉每次都敲毓瑔的頭說：「妳真無聊！問過幾百次了？會會會！我喜歡美女！尤其是像妳這樣充滿靈氣的美女，可以吧？！」

然後，毓瑔就會大笑！

國三那年的校慶成果展，綠婉參加家政組，繡了一個小叮噹抱枕榮獲了佳作獎，事後她將這個抱枕送給毓瑔。之後的許多家政課作業，譬如：化妝包、筆袋……只要打完分數發回來，全給毓瑔拿去收藏了。

而毓瑔像蒐集證據般的蒐集綠婉寫給她的新詩、紙條、物件……，一點一滴的細心收藏著她心中的綠婉。

平常綠婉沒事常常跑到教室那棟建築的頂樓，尤其是留下來晚自習的那幾天，毓瑔若在教室找不到綠婉，就會上頂樓去找她。

「幹嘛老往頂樓跑？」

「我很羨慕鳥飛翔的樣子。」綠婉很喜歡鳥，她曾經迷上集郵一陣子，集郵的主題都是鳥。

「那我可以跟你一道飛翔嗎？說真的，聯考快到了，我一點把握也沒有！」毓瑔的成績一直沒起色，她也很希望可以努力跟綠婉一起考上同一所學校，但這似乎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妳怎麼說這種話？趕快加油啊！我們一起唸書，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要好好拼一下！我們一定要唸同一所學校。」

毓瑔苦笑了笑，她是真的很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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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考過後，綠婉順利考上北一女成了小綠人，而毓瑔沒考好，最後竟連間像樣的學校也沒得讀，後來被她老爸押著去補習，毓瑔每天在補習班哭著寫信給綠婉，整整寫了一整年……。

第二年，綠婉升上高二，毓瑔總算考上一所五專，綠婉特地到學校去看毓瑔。毓瑔看起來更瘦了！襯著她那雙烏黑的雙眸更加憂鬱深邃。她幽幽地對綠婉說：「我爸爸把別人寄給我的信全撕掉了，包括妳的。」

綠婉聽完，從背包拿出厚厚的一疊信說：「我預留備份了！本來是想自己留作紀念的，現在都給妳，一整年喔！拿去吧！」

毓瑔抱著那疊信又哭了起來……

「妳交到更好的朋友了嗎？」毓瑔哭完之後，試探地問。

「有一個男生很特別，他對我很好！」綠婉羞澀的說著，從她的嘴角看得出溢滿的幸福。

「妳也很喜歡他嗎？」毓瑔緊接著問。

「嗯…」綠婉笑著點著頭。

「喔…」毓瑔的語氣落寞。

草坪上陽光悄悄地移位，毓瑔逆光站著，不知為何心裡竟是一陣的酸痛。

之後不知原因為何？說好了以後常常連絡，卻突然轉彎，進入另一個新的階段、新的生活，彷彿切斷過去的一切記憶，逼迫自己重新來過。

毓瑔與綠婉的書信往返越來越少，通上的電話後話題似乎也不似之前的熱絡，而且綠婉話中不時夾雜著他的存在，每每讓毓瑔聽了後都好不是滋味。

沒多久，那綠婉口中的男孩愛上了別的女孩，那晚綠婉在毓瑔的電話裡哭得好傷心，掛上電話後，毓瑔立即衝到綠婉家樓下，任她在懷裡恣意的哭著，毓瑔撫著綠婉的短髮，毓瑔的心其實也沒有比她好到哪裡去，看她傷痛欲絕的模樣毓瑔也好想哭。

隔天毓瑔到那男孩的校門口堵他，那男孩一見貌美的毓瑔找他，不疑有他便隨她來到了離校不處的月華池。

在池畔毓瑔直接了當的問他為何要傷綠婉的心。

那男孩沉默的一會，末了只是從嘴裡吐出淡淡的幾句話：「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其實我也只是把她當作普通朋友，是她自己一廂情願怨不得我，我比較喜歡秀氣一點的女孩子，就像妳一樣。」

不等他話說完毓瑔已經抱拳揮向他的鼻樑，一聲慘叫後他整個人縮在地上哀嚎，而正當毓瑔想要再給這個人渣補上一腳時，一旁閃出的身影替他受了這一腳。

毓瑔沒想到會有別人的出現，這一腳可是使上了全力，那身影隨著腳一落跌落一旁的池畔，而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綠婉。

而當綠婉墜下池畔的那一剎那毓瑔撲身向前急時抓住了她。

「綠婉！怎會是妳？！」毓瑔緊緊的抓住綠婉的手袖。

「瑔！不要為難他好不好？」說完綠婉從撕裂的衣袖中落了下去，驚呼聲中的毓瑔只剩下手中的半截衣袖。

眼見綠婉消失在水裡，毓瑔奮不顧身躍下池去，但池太深，水太濁，不會游泳的綠婉像石頭般在水中沒身影，池上只剩毓瑔焦急不斷的哭喊著她的名字。

之後池畔便常見到一名長髮的美女靜靜坐著，她的一頭秀髮宛若清流垂向池裡，有時會見她將手中細細碎碎的一大把紙片放入風中，任那綿絮般的紙片隨風飄落池面。

在信中她寫下她對綠婉的思念，她還是很想念…想念那一同在學校頂頭望著飛鳥，說好要一起飛翔的。

那年她們才17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