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趕快讓開!」

一下子急診室的門口擠進了大批的員警和記者,急診外的救護車聲才剛停,醫護人員急忙的從上頭將一對母女推入了急診室。

除了正忙著幫騎車被撞傷的老阿伯處理傷勢的浩哲沒有辦法過去外,急診室內其餘的幾位醫生全圍了過去幫忙。

急診室裡亂轟轟烘的一遍,不過這些對浩哲來說似乎早已是司空見慣了,太多的意外,太多的悲劇,太多的無辜,但身為醫生的他慢慢的已沒了太多感覺,面對著傷者有的也只是種責任和使命而已。

畢竟想要待在這樣的環境,太敏感的感覺會讓人很累。

只是不知道方才送進來的病患傷的如何,眼前阿伯痛苦的哀嚎著,腿上的傷花了他不少時間才縫合好,儘管院裡的冷氣很強,但浩哲額頭上的汗仍是直落了下來。

「 陳 醫師,你趕快過來啊!」浩哲手上的手套才剛卸下,遠處的護士急忙喚了他過去。

「怎麼了,不是 黃 醫 師和李 醫師在處理嗎?」其實他有點累了,打從晚上值班開始就一直忙到現在,不知道怎麼搞的,所有的意外好像都約好一起報到似的。

剛才他才抽空打了通電話給他的寶貝女兒,這一陣子值晚班晚上都沒能睡前說故事給她聽,不過他還是會在她睡覺前撥個電話跟她說晚安。

「爸爸!媽媽說我今天很乖喔!要帶我去買車輪餅過去跟你一起吃。」

「真的喔!」

「對啊!我要買四個,媽媽一個,爸爸一個,我一個。」

「那還有一個呢?」

「還是給我啊!因為我是你的寶貝啊!」

電話的那頭女兒甜甜的說著,聽在耳裡浩哲頓時一身的疲倦全散了去。

「 陳 醫師趕快啦!」眼見浩哲磨蹭著,護士長急得火速將他拉了過去。

浩哲過去後看清楚剛才救護車送來的是一對母女,母女倆渾身是血,而五官已經傷得有點無法辨識,他想大概是車禍吧!

黃醫師他們還在努力的搶救著,但一旁儀器上的讀數卻沒了訊號,恐怕要搶回是很難了。

「應該他們處理就好了吧!」看著大夥努力著,一時間好像沒有自己插手的餘地,「叫我過來幹嘛!」

「是警察找你啦!」

「找我?又不是我處理?」

「 陳 先生,這皮包你有印象嗎?」一旁的警察從塑膠袋中拿出一個沾滿血跡的皮包交到他的手中。「這是妳太太的證件吧!」警察從皮包中翻出了巧玲的身份證。

一時間彷彿有人拿著大狼鎚狠狠的敲向他的腦門,他整個人碎成了一地。

瞬間浩哲像發了瘋似的推開黃醫生跑到女子的身旁,他細神一看,床上躺著的竟然是他的老婆,而另一床正是他三歲多的寶貝心肝。

「你們在幹什麼!快救人啊!」浩哲不斷的大叫著,但卻被殘酷的拉住。

其實早一分鐘 黃 醫師已經宣告死亡了。

「不!還可以,還可以的!」浩哲挣開了他們哭喊著跑到巧玲及女兒的身旁,他試圖不斷的搶救,但一旁的心電圖卻早已沒了讀數。

一旁的人全都陪著他落下了淚來,諾大的急診室中頓時彷彿寂靜成一片,就只剩他不斷的哭喊著,不斷的哭喊著…

他不斷的用電擊器電擊著巧玲的胸口,不斷的在女兒的心口死命的搥打著 ,但他的寶貝妻女還是沒能在張開眼。

時間一分一秒的逝去,最後他不得不接受這讓人難以承受的事實。

他緊緊的抱起女兒逐漸冷卻的身軀,他臉上的淚落了一地。

女兒的手中仍握著她剛才說要去買的車輪餅,袋中的餅全露了餡,懷中的女兒已難以辨識她甜美的笑容,他的心好痛…好痛…就像是被人緊緊的掐住一般喘不過氣來。

女兒手中原本緊握不放的車輪餅在浩哲抱起後落了下來,落在地上的餅滾落一地,一個媽媽的、一個爸爸的,還有兩個小寶貝的,只是床上的他們無緣分享了。

「是誰?是誰…」抱著懷中的女兒浩哲哭倒在巧玲滿身血跡的身上,他對天地間發出最悽慘的怒吼。

儘管同樣的場景不斷的在急診室中上演,但卻從沒如此殘忍過,救人無數的他竟無法挽回他最寶貴的親人,他不明白為何蒼天對他如此的慘忍。

「 陳 醫師,目擊者說她們是在來醫院的途中被一輛紅色的小轎車衝撞,當時她們正要過馬路,沒想到被違規左轉的轎車高速撞上,真的很抱歉,肇事者當場逃逸,不過我們會盡力調閱附近的監視器把他抓出來。」

其實警察說什麼浩哲全然聽不進去,他只是呆呆的抱著女兒坐在巧玲的病床旁。

沒有人敢過去勸他,沒有人知道該如何開口,只是任他將淚流乾。

辦完妻女的喪事後浩哲根本沒有辦法回到醫院,主任主動的幫他請了長假,而他每天唯一做的事情做呆坐在家裡望著滿地的照片發呆,回憶似乎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他無法相信原本幸福快樂的家一夕間竟殘破的讓人無法承受,身旁似乎還可以聽到女兒撒嬌的聲音,但一轉身後卻只剩下自己孤孤單單的身影,昔日巧玲的氣息在家中似乎仍四處可聞,但尋覓時卻只剩梳妝台前都留的香水瓶罐,家中的一切景色依舊,但沒了女主人沒了小可愛,家只成了冰冷的水泥盒子。

數個月的時間過去了,肇事逃逸的駕駛仍是沒有著落,受不住眷戀台北的冷氣團,浩哲獨自帶著心愛的巧玲和女兒的照片一同去了日本,帶著照片去那些他曾允諾要帶女兒去玩的地方,去看她喜歡的 HELLO KITTY ,去看她喜歡的 MICKEY MOUSE。

獨自坐在東京落櫻繽紛的櫻花樹下,三月的北國似乎很能體會他的心情,特早將滿樹的櫻花配合著他的心情飄落。

巧玲總說要來賞櫻,但卻總趕不及合適的季節,沒想到今年的櫻花早到,但此刻他能抽得出空的時間居然是在這樣的情境中。

獨坐在落櫻裡熙攘的人群中,周遭幸福的氣氛讓他更顯得惆悵。

回台灣後他辭去了急診室的職務,他沒有辦法再去面對這種日復一日上演的生離死別,院長體貼的為他調換了門診部的職務,但他遲遲未能平復的心情還是讓他每日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笑容似乎已經遺棄了他,而沉重的心情他沒有辦法提起,夜裏沒有女兒的泰迪熊和安眠藥他根本沒法入睡,好幾次他都好想留在夢裡,留在還可以見到女兒笑顏的夢中,如果可以,他很不想醒來,不想面對獨自一人漫長的歲月。

對於肇事者浩哲很恨,他不知從何何來,也不知逃往何處,他就這麼突然出現的打破他生活的一切,讓他陷入如此的不堪,他不止一次的到警局咆嘯,但無能的警方只能跟他搖搖頭,一次次的告訴他什麼線索也沒有。

面對著無此無能的警方,他不斷的在網路上發送著徵求目擊者的信件,在車禍的四周他也買下了許多的廣告跟看板張貼,希望有人可以為無助的他提供一點點線索,讓他可以早日找到這一個泯滅人性、喪心病狂的傢伙。

但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什麼消息也沒有,他開始懷疑那是不是地獄派來的惡魔,特意來摧毀他令人忌妒的美好生活。

一日雨天他下班開車返家的路上,等在紅綠燈前的他被眼前一道闖入的車影嚇了一跳,他還不及反應隨即就聽到了身旁公車專用道上一陣的巨響,他循聲看過去,方才那輛不知從竄出的轎車居然逆向撞上了迎面而來的公車,公車被這冷不防的一撞衝向了專用道旁的候車亭,頓時間整個街頭亂成了一片,吵雜聲中他聽得見有人在喊救命。

他趕緊將車靠了過去,候車亭已被公車撞成兩截,而公車頭不遠去一對母女動也不動的躺臥在逐漸殷開的血泊中。

浩哲趕緊打了電話叫了救護車,然後本能的跑過去搶救。

而這時車頭凹一大半的轎車駕駛回過神後居然連下車查看也沒有,油門一催竟揚長而去。

「媽的!又是肇事逃逸!」忙著救人的浩哲還是氣得急忙記下了車號。

救護車不久便到達現場,浩哲尾隨著病患回到的醫院的急診室中,他顧不得還來不及接手的醫生自顧自的搶救著眼前的母女,眼前的場景似乎回到了巧玲出事的那晚,他努力的想要挽回曾經所來不及搶救的。

至少眼前的母女還有機會,他不想放棄。

經過一番的交戰,他好不容易才將人從閻王的手中搶了回來,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同樣的事情還是會上演,差一點又要釀成另一個家庭的悲劇。

這時一個渾身酒味的男子醉醺醺的出現在急診室中。

「醫生,這是病人的家屬,你跟他說一下病人的情況吧!」

「醫生,我老婆小孩怎麼了,有沒有事,醫生你要救救她們啊!」酒醉的男子被突如其來的車禍嚇醒了,直抓著浩哲問著。

「沒事了!好在搶救的快,不過那肇事逃逸的駕駛太可惡了。」

「肇事逃逸!」男子被這句話一時嚇呆住了。

「 李 先生,這是你的車嗎?」這時一旁做筆錄的警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走向男子,指著他停在外頭的車號質問著他。

「是…是啊!」男子被問得畏畏縮縮的。

「那你知不知道那個害你老婆小孩被撞的肇事者就是你啊!」警察比著浩哲抄給他的車號說著,而那車號正與他停在急診室外的車子一樣,而紅色的轎車車頭正好凹了一大塊。

「我…我不是故意的…」男子嚇傻的跪在地上,沒想到他造的孽差點奪走了他心愛的家人。

「別囉唆!起來,跟我回警局一趟!」好不容易逮到肇事者,警察當下就給他上了手銬。

而當男子起身時他無意中撇見浩哲胸前的名牌:「你是 陳浩哲 醫師!?」

「我們認識嗎?」

「對不起…對不起…」男子一知道是他,整個人失控的跪倒在他的跟前。

「你幹嘛跟我對不起,應該跟你的老婆小孩對不起才是。」

「真的是報應,居然撞上的是自家人。」浩哲不禁心中嘀咕著。

「陳醫生…對不起…一年前撞上你老婆和小孩的人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撞死了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敢說…我怕被關,我還有老婆小孩要養…對不起…」

男子話一說讓浩哲連同身旁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沒想到眼前的這個人竟會是浩哲日夜想要緝拿的兇手,當下看著他的嘴臉浩哲不自主的握緊了拳頭。

本已經稍為淡忘平復的舊傷一瞬間全爆了開,理智瞬間被憤怒所埋沒,舉起手他瞪大了雙眼就要揮了下去。

這時病床上的小女孩突然清醒了過來,直喊著:「爸爸!好痛喔…爸爸…」

跪在跟前的男子一聽到女兒的哭喊急忙跑了過去,他心疼的抱住床上的女兒哭成一團:「對不起…都是爸爸不好…」

望著心疼女兒的男子,浩哲放下了手上的拳頭。

他嘆了口氣,即時打了他也不會讓自己心裡的痛減輕一點,縱使要他償命也會不回心愛的妻小,至少他及時挽回了一場悲劇,只希望以後不要再有這樣的悲劇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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